海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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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一刻。我闷在屋内五个月之后，我终于愿意出门了。

外面的阳光真灿烂。
我拿着包去超市。在路过专卖店的时候，看见了一件格子衬衫。
深邃得像海一样。
我去店里的时候店员无比殷勤地跑来介绍。
清脆的声音传入耳里，真动听。
等回家的时候，Sem已经回来了。

我听见他在房屋内恐惧地问着女佣的声音。

打开门，他看见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松弛下来。
一瞬间四周安静，他走过来，把脸埋在我的肩里。
我不知道这安静到底持续了多久，我只知道我的肩膀有一处湿润。
奈良，你肯定不能了解。那一刻，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得温和。
什么都不要，什么都不再想，就这样静静守在他身边。

并不是我真的可以释怀所有，而只是，倘若真的要有人受苦，也不应该是他。
我所有的罪责是与你之间的爱与背叛，年复一年的伤害。
你亏欠我，我亦负累你。
可是Sem不一样。
他从头到尾的错误不过是爱上了我。
我不知道我对这个世界存在多少留恋，又或者是有多少复杂的情愫夹杂其间。
我只知道至少还有人在乎我。

奈良，如果你还在我身边，是否会猜测到有一天，我用如此委屈却不得不去接受的语气说话。
我打算妥协了。

我总觉得在失去你之后，所有的年少气盛，都在慢慢消散，像破了一个洞的气球，渐渐萎缩，最后连原形都不能维持。
所有在以往可以陈述出来的，都已经通通算不得理由了。

你在的时候，我任意挥霍我们的爱，直至现在我随意践踏Sem的真心，只是我现在才懂得，算不算太迟。
越来越多的泪聚集在眼眶，撑得眼睛疼，我不知道该放任它流下，还是应该逼迫，把它咽回。
Sem没有说话，只是走过来紧紧抱住我，熟悉的温暖透过肩膀支撑起我心里逐渐坍塌的固执，我开始号啕大哭，仿佛要耗尽所有力气。


已经忘了那一日是如何结尾。
所记得是，最后Sem换上了我选的衬衫，果真是很好看。只是在触及到他仍旧瘦俏的身躯，我有抑制不住的愧疚感，这些日子，他一边忙着工作，一边忙着照顾我，真的很辛苦。
奈良，原来爱得轰轰烈烈虽然很不容易，但一直不离不弃也是件很辛苦的事。

我开始慢慢摆脱了沮丧无底的情绪。
房子下面的花园真的是个很好的去处。有时候去完超市，我就去那里坐一会。白天人群都忙着上班，没有人注意到我在那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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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蹲在地上看那些开得美丽的小花，心里有隐约的喜悦和恐慌。
这样安逸而平和的日子我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了。
奈良你若看到，一定也会欣喜。
我对自己说着，过去的就过去了，于是一切终于不再重要。

Sem依旧每天忙着工作。一下班就赶回来陪我。
有时候带回来一束百合或者非洲菊.
我接过，然后养在花瓶里。
跟厨房的阿姨学着做了几道菜,然后煮给他吃的时候，他一脸的激动和欣喜。
有好几次我拿着筷子在一旁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时，都会觉得微微哽咽。
我所做的比起他为我所做的始终太少。想到这里时，总是会在不经意中想着奈良你为什么会离开我。明明没有过去太久，却什么都记不起。
于是宁愿沉溺在眼前的幸福里。

Sem这几日忙得都没有时间回来吃饭。
桌上的餐具摆放在一边，里面还有我刚刚新学的菜。
之前的食欲在面对着空荡的餐桌四周而索然无味。
突然兴起给他送便当的念头。于是欢喜地装好饭出门乘车。
等到了公司门口时，刚好看见另一名女子挽着他的手臂从旁边的餐厅出门。
本能地想躲避，却已经来不及。
我看清了他眼里的惊异。仿佛我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原本轻松的环境，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干涩而沉默。

我不知道要说什么。只是内心里原本已经拼凑起的一小块又重新塌陷了，它只是很小的一片，可是我却能听清那一刻轰然落地的声响。

Sem过来握住我的手。我没有挣脱，没有吵闹。而只是安静地微笑。
他解释着，他们只是普通朋友，一起出来吃饭。
我笑着表示没事。他顺手拦了一辆Taxi嘱咐司机送我回家。
我顺从地坐进车里，甚至还向窗外的他挥挥手示意没事。
奈良，你一定会觉得我比从前进步了很多。我想也是。时间终究是能够让人慢慢老去的。可我心里苦涩难言。到现在依旧如此。

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事。例如我当年为什么离开家，孤独而活。
也想到了一直无法想起的你的离开。
那么多记忆原本被锁得完好，我曾以为会一辈子不去碰它。
就像我也曾以为，可以和他过完剩下的时光。

我在车上笑到眼泪掉下来。
车里放着的歌，失望盘桓不肯退却。

刚回到屋就接到了Sem的电话。
他在那边悄悄舒了口气，语气带有委屈和难过地开口，我还以为你会不声不响地离开我。
我握着电话不知道怎么回答，百种思绪在脑海里集结成一团。张开口想说些什么，却发现什么都讲不出。

他沉寂了一下，带着恳求地说，唯禾，你等我回来解释给你听。
我在这边默然地点点头。过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无法看到，于是低低地应了声。
他终于安心地挂了电话。

我在原地愣了片刻，然后还是出了门，手机，钥匙，全部放在了房间里的桌上。阿姨还是在厨房打扫，我悄悄地带上门，有片刻我觉得也许从此都不会再见了。 www.duoxue8.com

什么是爱。
这个问题盘旋在心里，使我越来越困惑。
在很久前，母亲走的前一天晚上收拾衣物时，我试图问她离开的缘由。
迷蒙中仿佛看见一个小孩子拉着母亲的衣角问着为什么要离开。
我仍旧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，在一堆泛着年久霉味的衣服里，她带着泪痕，用无比动听的声音说，“小禾，我爱他。可是我不能忍受要与别人分享他。所以我必须走。”
母亲的那个箱子里仅仅带走了当初的婚纱。我记得母亲回忆的表情，带着甜蜜和酸涩。

父亲身边依旧有很多人。母亲的离开仿佛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。他应酬忙于饭局，和不同的女人逢场作戏。
他甚至带回来一个女人。让她住在母亲曾住的那间房子里。
那个女人本就是不安分的人。
父亲知道，却从来不管。
他也从来不管我。只给我足够的钱，明明是三个人的家，却恍如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过活。

我曾一度认为父亲是不懂爱的。不然他不会让母亲失望着离开。
只是当某日，当我再一次在那个屋子里被那女人打，他正巧回来看到。他把我护在身后，同那个女人起了争执时，我才知晓，原来他依旧惦记着母亲的。

那个女人因为在意他，所以才敏感的猜测到母亲在他心里的位置，因而虐待我，而父亲，却宁愿守住与母亲相似的她，也不肯去说一句挽留。
这么复杂而曲折的爱，将我扼得快要窒息。我不得不逃出来。

而遇见奈良你，是我最珍惜并且难忘的事。
这些时日，我故意埋没旧日的记忆。把回忆停顿在美好的时刻。
于是不断地去想，当初我们为什么分开。你为什么那么舍得离开我。
只是，所有美好背后都潜藏着绝望的情绪。

两个同样奢求唯一却又都做不到的人，抱着内心的占有欲，却不得不接受对方与别人的暧昧。
就像手握着刀片的锋刃处，手上流血了，还刺伤了别人。 www.duoxue8.com
我们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，自伤三分后伤人七分。
所以你，才选择离开的吧。

你当时站在海边，笑着对我说，不要期盼太多。
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你的意思。
只是现在能理解时，却依旧做不到。

世上哪里有唯一。只能慢慢妥协，慢慢接受。
奈良，我终于记得你慢慢被海水淹没前最后对我说的话。
夹杂着无限感伤和无奈。

下了车后。我开始望着前方的海。
奈良，从你走后，这是我第一次来。四周的风声所掀起的波浪，我仿佛看见你的眼眸。
某一刹那在想，不知道Sem此后会过得如何。只是旁人的生命，我再也不想去参与。

奢求唯一的人，终究收获绝望。
我终于懂得。海水慢慢淹没脚踝，声音细细回响。
我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向深处走去。

我再一次试图问自己，爱是什么。
爱是创伤，是消逝，是唯一。
是两难，是折磨。
最后都是破落结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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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溺 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