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名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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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来到部队那天，圆头布鞋，蓝卡叽中山装，修饰一新的脸庞，焕发着青春的朝气。父亲是提着布兜来到部队的。布兜里除了一路吃的烙馍外，还有两瓶酒——茅台。 父亲是接到我的信后赶到部队的，我在信上说我已经被作为预提对象报上去了。我的本意，是想以此安慰一下父亲那颗脆弱寂寥的心灵。父亲不易，为了孩子耗尽心血，虽说当过小官，微不足道，却还是未老先退。 父亲的到来，出乎我的意料。尤其是那两瓶茅台。父亲生来嗜酒，一盘花生，一盘咸菜，便是父亲的下酒菜。酒是县里产的，烈性酒，散装的。每次喝酒，父亲总爱叫我一道喝两盅。父亲的意思，儿子会喝酒，将来才会给老子酒喝。父亲尤其爱名酒，那种感情，近似于对宗教的崇拜。父亲有句名言：此生能喝茅台，死也心安。 父亲颤巍巍地将茅台放在我的床铺上。 “爸，你这是干啥。”我沮丧着脸。 “干啥?如今兴这。”父亲有过教训，那次镇里搞优化组合，别人都在四处找门儿，他不，结果给 “优化”下来了。 “咱家哪来的闲钱，爸?” “犊子卖了，500元。”父亲眼里闪过一缕伤感。 “爸，你这是何苦，恁好的犊子，赶秋市卖个千儿八百的有望。” “何苦，还不是为你。你爸无权无位，人也老了，你能提干，就行。”一滴混浊的老泪在父亲的眼角凝聚。“你爸这辈子孩子不少，可出息的没有。如今，我就指望你了。” 我不知道该向父亲说些什么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 “爸，这酒你带回去。你爱酒，自己喝吧。” “胡闹!没这，那事能妥当吗? 我是想喝茅台，可我喝了，你能提干吗?你体谅爸，这就够了，往后你当干部，喝不了的茅台给我喝，怎样?” 两天来，父亲一直鼓动我把东西送了，可我没动。活泼泼的犊子、嗜酒如命的爸……我不忍心。父亲支使不动，便叹息：“年轻人哪，要成全自己。” 父亲要走了，父亲惦着家，家中麦田该锄草施肥了。 送行酒，很简朴，一盘花生，一盘咸菜，一瓶酒。 一杯酒下肚，父亲咂了咂嘴，一种惊喜和快感在他历经沧桑的老脸上激荡：“好酒，哈哈哈，好酒!” 我将头深深地埋下去，说： “爸，你放心走吧，东西送了，很顺。” “送了，送了就好。”爸说着，两杯酒干了，咂咂嘴，“好酒不过如此。” 父亲醉了，不是通常意义的醉，而是陶醉于父子的亲情中。 父亲哼着小曲踏上了远去的列车。临行前，他说：“这辈子恐怕再也喝不上恁好的酒喽。” 后来，我真的提干了。父亲更是念念不忘那两瓶茅台的巨大作用，常说，要不是那两瓶茅台如何如何。 那时，我心里酸酸的，痒痒的，爹啊，临别那晚你喝的，就是你用犊子换来的茅台啊。 有一种难言的苦楚，又有一种希望的甘甜。

父亲的名酒 结束。